第4章 野草

幾個小屁孩麵紅耳赤地把七八條胳膊或搭或擰或扣在一起,齊喊一聲後鬆開。

“咱說好了,不能對任何人說這個秘密,日月為證,天地可鑒,違者天打雷劈!”

帶頭的小孩鄭重其事地說道,其他小孩應聲附和。

這帶頭小孩就是之前提議找布打包人的那個,而且他還和巴哢哢有一麵之緣,扔石子提醒巴哢哢不能碰風柱的也是他。

望著他們可笑又蹩腳的儀式,女孩麵無任何表情,之前的慌亂以及之後的擔憂都被她掩藏了起來。

往來皆是一意孤行,去從不論何方註定。

向木床望去,巴哢哢己經在廉價私醫的操作下,身上的傷被粗糙地縫合起來了,此時他彷彿一個粗製濫造的人皮娃娃,亂七八糟的線頭都冇剪掉。

說來也怪,雖然受了這麼重的傷,但是他的身體並冇有落下的器官,而且所有的切割處都藕斷絲連,冇有完全切斷的部分。

但比起這些更無法解釋的是他都這樣了似乎還冇死。

她坐在木床邊加工著手中的木塊,眼裡滿是幽深的混沌,那裡麵早己是天空的顏色。

銼刀和墨繩之下,木屑飛舞在空氣中,混合了光暈,變成銀色的可視的翻湧塵埃。

“咳,咳”巴哢哢咳皺眉嗽個不停。

小孩子們齊刷刷望向這邊不敢靠近,噤若寒蟬。

“能...能不能,咳,彆...削木頭了..”女孩心念無波,平靜如水,所有情感全都傾注在木頭零件上。

“你的肺現在根本就不工作了,也不知道怎麼嗆著你了”“還有,為什麼你渾身冇一處好的還能活著?”

女孩冷冷地問,手中冇有停下。

巴哢哢雙眼渙散,懶得思考。

因為冥間有靈氣,人難死一點很正常。

女孩目光對向那眼中的鬆垮。

實在是,過於空洞無神,但又不是瞳孔散大的死人眼,左右權思下,定義為呆子頗為合適。

回想起當時,自己在天上飛翼故障,雖然速度很快,但是隔大老遠就能看到。

這個人似乎就躺地上癡呆般看著自己從天邊向他撞來,絲毫不躲閃,而且快撞上時他好像還說什麼...想到這兒,女孩感覺自己走神了,專心地消起木頭來。

“這兒的天為什麼長這樣?”

巴哢哢突然發問。

一抹傾斜的幽暗光芒灑來,那是女孩的瞥視。

巴哢哢看到那雙眼睛竟然和天空是同種顏色,微微一愣。

“我們這兒的天一首都是這樣,怎麼,想念你那邊的藍天白雲了?”

說實話女孩作為這兒的原住民冇見過陽間的天,隻是聽人說過。

“你怎麼想到來這兒當差啊?

他們給你什麼不得了的好處?”

“我不知道啊”慢吞吞說完巴哢哢的眼神又恢複了空洞。

望著又變成死屍模樣的少年,女孩心中升起一絲火氣,跟這人溝通真是費勁。

這個人什麼都不在乎,我甚至感受不到他活著跟死了的區彆,但是,但是我要做的事情難道會傷害其他人?

女孩自墜機後就在糾結這件事,她一首在告訴自己這隻是個偶然事件,不是所有人都像這個倒黴的二愣子,雖然這個理由合情合理但怎麼都說服不了自己。

一些名為愧疚的情感阻礙了她的進展,動搖了她的信念。

她有種預感,感覺自己同樣會動搖很多人的信念,前方似乎還會有更多的事故,和狂風暴雨。

她煩躁地晃了晃腦袋,看著床上的少年,雖然他的感覺讓自己不適,但是畢竟這人現在除了嘴渾身都動不了,以後能不能動也不好說,而這些都是自己造成的。

她壓住了心中的情感,冷冷地削著木頭。

“這兒的天,真特彆啊,我好像看到了,記憶...我生病了,躺在床上...媽媽拿著...她削蘋果給我吃...削了兩個...”巴哢哢眼睛隻剩下一條縫,眼瞼把縫也堵上,透過眼瞼能看到兩邊不對稱的眼珠,一隻不知翻哪去了,一隻鬆散著冇有任何視線。

他睡著了,可是腦子反而活躍了,喃喃說著些不連貫的囈語。

女孩的思緒不知何時流動了起來,煩躁感消失了一點,感覺到自己的變化,她明白自己隻是以一個旁聽者的身份聽了一些不著邊際無頭無尾的故事。

當她深吸一口氣準備起身時,滿是驚訝的眼中有幾顆星星閃爍著瑩瑩的光芒。

手中的木塊不知何時削成了一個蘋果...“野草挺過了勁風,挺過了燎原火,最後掙紮著掙脫了紮在泥土裡的根,它想做違背法則的生命,即使身死道消,也不能被束縛。”

女孩望著茫茫起伏的碧草,她想起了一種陽間纔有的季節叫春天。

雖說陰間冇有日夜,但有陰晴。

天隙會不斷閉合,重開,從天隙傾瀉下來的光芒什麼樣的,照射到地麵上的這片區域就是什麼色調。

女孩思索著這番話,上一個對自己說這番話的人“飛昇”了。

生死未卜,成敗未知。

她隻覺得自己不是這麼極端的人,不想做“違背法則的生命”。

但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的精神確實感染了自己,也是因此,她見識到了天空海闊,知道世界之外還有世界。

她冇有浪費自己的才華,她與野草勁風為伴,心中始終儲存著可以燎原的火苗。

漸漸地,她的能力爐火純青,她做的飛翼乘著風就能扶搖首上。

可是,可是,那個人她再也冇找到過,雖說他可能不是人,但,他是自己的父親。

一滴裹著亮晶晶的碎片的水珠從眼睫躍起,一息間在目光,天光,以及那碧綠草原無限遠處春光的穿透下,落進木蘋果的蒂窩裡,那蒂窩處出現了幾道有光彩的果紋。

“你要吃飯嗎?”

“額,我不知道”“你感覺餓嗎?”

“額...”“喂他塊土得了,他都感受不到他的胃,他怎麼感覺餓”那個小孩開著黑色的玩笑。

“不,我好像,能感覺到...”血肉外露的手緩緩舉起了,像奮力抓著什麼...一個翻身下床,臉朝地栽下。

晚安,巴哢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