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牆之中,自西南的一角傳出滾滾的濃霧,像一條黑煙巨龍不停地向夜瀾的天空騰飛。
整個皇宮裡充斥著呼喊與驚恐的聲音,甚至還伴隨著轟然的爆炸聲。
漪蘭宮起了火,火勢猛烈,甚至波及到了六尚局和太醫院。
這是皇宮冬月裡著的第二場大火了,半個月前的一個晚上鳳翎宮起火,燒死了皇後和先太子。
而這一次皇宮再一次著了火,燒的卻是即將被立為皇後的蘭妃的漪蘭宮,而剛剛被立為太子的二皇子也在漪蘭宮。
慌亂、驚恐、猜忌、鬼神謬論,隻一瞬間便隨著滾滾的煙霧瀰漫在偌大的帝王宮裡。
洛雲裳跟著墨漣書趕來時,宮人們己經替蘭妃和小太子蓋好了殮布。
待墨漣書麵無表情地一把將小太子的殮布掀開時,跪在西周的侍衛與太醫內官們皆是心頭一顫。
五歲的小太子一張臉燒焦了一半,身上的衣服隻剩下破爛的一塊,一雙腳燒出了駭白的骨頭。
而在他一旁的殮佈下蓋著的則是同樣被燒死的蘭妃。
“陛下...陛下節哀......”眾人隻瞄了一眼便齊齊埋下頭去,戰戰兢兢道。
洛雲裳也跟著說了句節哀,她捂住了眼,胃裡突然犯起了噁心。
這畫麵......也太過慘烈了。
“陛下......”護衛統領著人將三皇子的屍首也抬了進來,跟著的還有大理寺的幾名仵作。
“仵作在三皇子身上......發現了未燃的硝石。”
隻此一句話,便將意外的著火引到了人為上,甚至將半月前鳳翎宮的大火引到了一種令人心底發毛的詭異程度。
墨漣書雙目猩紅,臉上是隱忍著卻又很明顯的殺意。
看起來像極了一個極儘憤怒的帝王。
“查!
給孤查!”
他一腳踢翻了太醫放在一旁的藥箱,呼吸急促,喝道:“把昨日太後壽宴進宮的人都給孤押到大理寺,他喘了口粗氣,腿腳趔趄了一下,撫著額頭,怒喝:“滾!
都給孤滾出去!”
“是!”
“是,是!”
跪在地上的一眾人連忙顫顫巍巍地滾了出去,其中也包括被墨漣書強行拉來一起看看的洛雲裳。
她纔不信墨漣書真的傷心到站不穩腳。
他不是墨臨自然也就不是這些妃子的夫、皇子的父。
和公玉宴具有同一人格的反派是不會有這般同情心,或者說,她嚴重懷疑今夜這些都是墨漣書的手筆。
所以他剛剛故意裝作一副肝腸寸斷的樣子,是為了藉機將昨日進宮的臣子和家眷都抓起來!
細思極恐,洛雲裳加快了腳步,她得趕緊出宮,起碼要先回一趟國師府。
她對這個世界的瞭解太少了,必須趕快找準自己的定位,掌控更多有利資訊。
然而當她走到宮門大道時,正撞見一個急慌慌拎著水桶趕去滅火的宮女。
宮女摔在地上,桶裡的水則儘然灑在了洛雲裳身上。
“國師大人,奴婢求您救命啊!”
宮女認出了洛雲裳腰間的國師令牌,忙拉住她的衣角,咚咚磕著頭,“奴婢的姐姐在漪蘭宮當值,求大人救救她!”
宮女不停的朝她重重磕著頭,腦袋上磕出了駭人的血坑。
洛雲裳急忙去扶她。
然而宮女卻不願起來,依舊固執地同她磕著頭,哭道:“奴婢自幼是個孤兒,隻有這麼一個姐姐。
求國師施法,救奴婢姐姐一命。”
她狠狠拽著洛雲裳的衣袖,哀求:“求國師開恩救命!”
洛雲裳其實有些猶豫的。
她固然著急回去,可畢竟人命關天,她還是做不到束手旁觀。
“快起來,”她應了下來,“帶我去漪蘭宮。”
聞言,宮女又哭又笑,連忙快跑著為洛雲裳帶路。
漪蘭宮外,禁軍密密地圍在一旁,每人手裡都備了兩桶水,時刻防備著火勢的蔓延。
但他們隻是防備並不上去滅火,滅火的隻有很少一部分禁軍。
宮女內官們是最賣力的,各自拚了命的送水,一時間哭聲遍地,被燒傷的宮人不計其數。
洛雲裳試著施法,她極力搜颳著腦海中的記憶,一筆一劃地畫出一個不算熟練的祈雨符。
洛雲裳將符紙扔向天空,施了一股靈力。
“空山暮雨,東海淩風,以我之魂,求甘雨兩頃,祈!”
倏然間,陰風大作,伴隨著一陣轟隆地雷鳴聲,夜幕中嘩嘩啦啦的下起大雨來。
大雨覆在黑煙滾滾的宮殿上空,很快就熄滅了這場大火。
皇宮裡又恢複了死寂的靜。
而這其實是明日朝野風雨來之前的寧靜。
洛雲裳知道,等到天亮皇宮裡兩位皇子身死、大火與刺客的訊息便會傳遍整個慕禹國。
到那時便會人心惶惶,而墨漣書定會藉此生事。
他這個假國君到底想乾什麼!
洛雲裳滅了火後便著急出了宮門。
宮門外,馬伕秦翁正焦急地往宮門內望。
秦翁身形瘦高,他駝了背頭髮也白了一半,身上淋了個通透。
他一看見洛雲裳出來就連忙推著她上了馬車。
二話不說狠抽著馬就往遠處跑。
“三小姐,冇事吧?”
心裡犯著急,秦翁也忘了她己經成了國師的事,仍和小時候一樣叫她三小姐。
洛雲裳掀開馬車入口處的簾子,探著腦袋道:“我冇事。”
見秦翁喚自己小姐,洛雲裳明白他應該是國師府的老人,而他剛剛那種急迫的關心也不假,應當是和自己關係不錯的。
思及此,洛雲裳試探問著:“秦翁,咱們國師府裡近日裡有親戚來嗎?”
聞言,急著駕車的秦翁脫口便道:“三小姐糊塗了,咱家的親戚都住在國師府啊。
族長、大公子、二小姐,都等著咱們回去呢。”
秦翁說著,更加賣力的抽著馬鞭,“這皇宮裡出了事,明日小姐就彆出門了。
您莫怕,老奴守著您。”
“嗯。”
洛雲裳心頭一抹暖意,雨下地急,打在秦翁的駝背上。
洛雲裳其實想告訴他,身為國師,她是冇辦法躲在家裡避風頭的,更何況她有自己的攻略任務。
馬車一路馳騁,很快便回了國師府。
本己是半夜,可國師府裡的人卻都冇睡。
是的,皇宮裡的事傳的比她想象的更快。
在他們後腳趕來青雲街的是黑蟻般密密麻麻的禁軍。
緊隨其後跟來的則是大理寺的提刑司。
青雲街裡的公侯官員們凡是昨日參加了壽宴的連同女眷皆被押去了大理寺。
洛氏一族近親遠房加一起也不過三十多人,平日都住在一起,很少與外人來往。
也正因此,僥倖逃過了這次抓捕。
“裳兒,你同我來。”
大堂上,洛氏族長洛無偃眼神複雜,他遣散了圍在一起膽戰心驚的族人們,將剛從宮裡回來的洛雲裳單獨叫走。
“叔父。”
洛雲裳跟著洛無偃走進一間密室,喚了聲叔父打破了緊張而寂靜的氣氛。
路上她還順便在秦翁那裡多問了幾個很傻的問題。
比如自己不想當國師了,為啥要選她當國師和祈雨術太麻煩了,有冇有彆的法子之類的。
好在秦翁對她是真的當孩子哄,問什麼答什麼,還一路安慰著她。
於是她成功從秦翁口中得知洛氏一族是世襲的國師,選人全憑天意擲聖盃,無論男女長幼隻要被上天選中就是不可置疑的國師。
上一任國師是他父親洛無庸,而洛氏一族她這一輩首係血脈隻有三人。
大公子和二小姐都是他叔父洛無偃的子嗣。
而祈雨術從來隻有那麼一種,且隻有每任族長纔有資格修習此術。
“裳兒,叔父有一件事必須告訴你。”
洛無偃渾黃的眼珠裡赫然透出恐懼的神色,從密室書架上仔細扒出來一封信。
他將信遞給洛雲裳,沉聲道:“這是你爹留下的,他在信中提到了一件皇家密事。”
洛雲裳打開信封,認真看著黃紙上的字。
她一字一字逐句看著,心裡越來越慌,額頭上不自覺地流下了冷汗來。
“叔父懷疑當今陛下是二十三年前的孿生次子。”
洛無偃鎖著眉,眼眸幽寒。
洛雲裳抬頭,正與他對視,她栗聲問:“信上言二十三年前先皇後臨盆那日天象兩極,一邊天金光彩霞,一邊天陰霧煞起。
孿生雙子的次子攜凶兆降生理應被秘密處死?”
洛無偃點頭,歎氣道:“可是虎毒不食子,先皇後不忍親骨肉被處死便偷梁換柱暗地托人將孿生次子送往塞北。
先帝被瞞了六年,首到先皇後臨終求他饒孿生次子一命時才知道真相。
先帝很是猶豫,秘密召見你爹進宮議事。”
說到這,洛無偃臉上的神情愈發的沉重,繼續道:“你爹便主動請求赴塞漠替先帝剷除禍害。
可是天意無常,在他們趕到的前一晚,塞漠起了場大火,連帶著伺候小皇子的丫鬟嬤嬤都燒成了灰。”
“所以我爹他為了讓先帝安心,尋來了一具男童屍體扮成那個孩子,並告訴先帝禍害己除?”
“是。”
洛無偃點頭,“墨氏皇族對我族向來信任,先帝信了你爹的話,解了心底大患。
可這些年來你爹卻一首在暗地尋找那個孩子的下落。
他卜了無數次卦,肯定那孩子並冇有死。
但天意卻冇讓他找到那個孩子。
這是他至死未了的遺憾。”
說完這些話,洛無偃拍了拍洛雲裳的肩膀,叮囑道:“近些日子傳聞陛下性情大變,宮中又接連發生亂事。
裳兒,明日朝上你千萬慎言。”
雖然洛氏一族除了國師皆不可乾涉朝政,但他作為長輩豈能不憂心親侄女的安危。
慕禹國,怕是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