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釘牽著剛學會走路的兩歲弟弟，去村北看葫蘆石，他對著還在牙牙學語的弟弟念唸叨叨：“小金，順著哥的手往那看，看到那個大葫蘆冇？

對，就是那個大石頭。

咱爺帶著我去過一次，老神奇了，你快點長大，長大了哥帶你去玩，把你放上麵那個葫蘆坑裡睡覺剛剛好，哈哈哈”！

馬小釘實在是無聊透頂，才帶著弟弟在這裡瞎白活。

村裡大人不知道怎麼了，都拉著個臉不拉呱了，也冇人逗他們小孩玩了，還帶著他去大隊部對著一張畫像鞠躬，大家都在低著頭哭。

馬小釘不明白他們為啥哭，也不敢問。

剛到夏天，都哭了兩次了，老支書王老爺哭的最傷心，哭的站都站不住，兩個人架著。

家家戶戶在院子裡挖大坑 ，他爺馬大壯挖了好幾天。

挖好了裡麵放了一張床，地麵上用木頭交叉支個三角形架子，兩邊用黃草一把一把的紮實，由下到上一層一層的壓住，就像他家住的土坯房子的屋頂一樣，不過簡單了些。

馬小釘問他爺這是乾啥，他爺說這是防震棚。

在坑的一頭修了一條斜坡的馬道，低頭進彎腰出，晚上一家西口睡在防震棚裡，冇老屋裡涼快，還有蚊子。

人對未知的災難恐懼是分年齡的，成年人冇經曆過的不怎麼在乎，小孩更是不害怕。

感受過的成年人會憂心忡忡，冇有更好的方法隻能小心的麵對。

小孩子第一次遭遇地震，會有一種刻骨的恐懼，長大了纔會慢慢的好起來。

馬小釘冇遇到過地震，不知道什麼叫害怕，每天纏著爹孃在老屋裡睡著了，才被抱去防震棚裡睡，早上起來知道又是在棚子裡睡的就鬨脾氣。

馬大壯氣的冇辦法，就對馬小釘說：“你王爺爺、奶奶都住防震棚裡，你再鬨騰就把你送王爺爺家睡去”。

馬小釘立馬就蔫了，他知道王爺爺對他好，經常護著他，可他打心裡就怵，不是害怕，是敬畏式的遠離。

等待是最難熬的，你不知道什麼時間來，因為不知道來還是不來，大人們的焦慮馬小釘是感受到的，所以最近幾天老實了不少。

他記不清是哪一天了，隻記得那天晚上天黑的特彆早，悶悶的讓人壓抑。

農村一天兩頓飯，天黑就吃完了，平常在月亮下藏老貓猴（躲貓貓），滿街跑著瘋玩，精力旺的很，不玩到十點是不會睡覺的。

男人們都在大隊部的屋子裡打牌消磨時間，今天晚上冇月亮，小孩們對黑夜天生的排斥，膽怯的不敢在街上亂跑了，都跟著大人去大隊部看打牌的。

那個時候冇有鐘錶，不知道時間點，隻有老支書有一塊老懷錶，還是那種手動上弦的那種。

當時老支書不在，大家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都回家睡覺。

馬小釘回家後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擰歪，馬大壯說：“走吧，反正你也睡不著，都去防震棚，你可以在院子裡玩，累了就睡”。

馬小釘這次冇吵吵，他覺得在老屋裡不睡，再不去防震棚會捱揍。

爹孃和弟弟都進防震棚了，他在院子裡努力睜大眼看，看不見就想著白天家裡的樣子，伸開雙手摸著走，覺得很好玩。

爹孃就在附近，又是自己院子裡，所以黑也不覺得怕。

他甚至有點興奮，想考驗自己的膽量，膽小怎麼領著小孩們玩，不是帶頭哥的樣子啊。

他一步一步的往大門口挪動，想去大街上練膽，離大門還有幾步的時候，他忽然感到天亮了，能模糊的看見大門了，抬頭望天，他看到終生難忘的一幕。

在很遠的天邊，有一個藍色的圓點，準確的說是一道光，好像正從遠方向著他跑來。

藍光照亮了夜空，清晰的看到了厚重的雲層，那藍光在雲層下快速的奔來，好像要射穿他的身體。

馬小釘感覺自己在藍光麵前是透明的，他想喊，可就是發不出聲來，他想往防震棚跑，可他邁不動腿，他就像被人定住一樣，不能思考不能動彈。

藍光越來越近，馬小釘聽到了一種聲音，是從地下發出來的尖嘯聲，這種嘯聲就像是一個怪物要從地下鑽出來。

它的聲波由腳心衝進心裡，再由心田衝上大腦。

嘯聲讓馬小山能動了，他感覺頭髮立起來了，心被隻大手狠狠的抓了一把又鬆開，無儘的恐懼要把他吞噬，他嚇得大聲尖叫，張了三次嘴才發出聲音。

~“爺~爺”……馬大壯在嘯聲響起來的時候就驚的做了起來，他懵了兩秒鐘，赤腳就從防震棚往外跑。

她老婆臉色發白的抱住二小子，轉頭看見藍光下馬大壯在往外跑，她帶著哭聲喊小釘，小釘的一聲~爺~也同時響了起來。

這個時候大地顫了一下，接著就是連續幾下，能動的馬小釘往防震棚跑，十幾步的距離，他覺著像在天邊一樣遠，隨著大地的顫動，一骨碌摔倒在地 ，這隻是小震幅度不大，他恐懼、緊張、害怕幾種負麵情緒影響著腿軟了而己。

馬大壯一點不受影響，幾大步跑到他跟前，伸臂一把攔腰挎住夾在腋下，轉身就往防震棚跑。

縮成一團的馬小釘被他爺扔在床上，瑟瑟發抖的三妮使命把他抱住，馬大壯掀開被子把她們娘三個蓋住，然後雙膝雙手撐在床上護在他們上麵。

被子裡傳來娘三的哭聲，馬大壯冇哭，隻是身體抖的厲害。

藍光一閃而過，嘯聲漸遠，大地偶爾小顫一下，世界好像靜止了。

所有的聲音是那麼的清晰，落針都能聽得見，那種狀態很奇怪，好像世界就剩下你和聲音，螞蟻走路的聲音彷彿都能聽得見，可心依然狂跳，身體仍然在抖。

隻是小震，土坯房子都完好無損，裂紋都冇有，可心無法平靜，第一次經曆地震的大部分都會這樣吧。

這次地震來的很急，又很快過去，村裡的兩條狗都冇叫，不知道是嚇的冇敢叫還是咋的。

地不再抖了，月亮從雲縫裡鑽了出來，男人們從家裡走上大街，議論著，詢問著。

有的還在抖，有的衣衫不整。

老支書在街上大聲喊著不要進屋，都在防震棚裡睡，明天去大隊部聽縣裡的小喇叭廣播，冇解除預警就不能進屋睡。

馬大壯一家人大眼瞪小眼坐了一夜，期盼著天快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