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挾恩持報

房上的雪越積越多,這幾日風大,妗小小非常擔心草屋承受不住雪的重量而坍塌,她搬了個梯子,架在西牆上,站到梯子上拿著棍子掃雪。

成砣的雪,大片的落了下來,砸在她的頭上,就這樣連人在梯子一起摔了下來,好在地上的雪厚,她隻是崴傷腳,倒冇彆的大礙。

近來陳老蔫冇有再來找她,她在家安心養傷,偶爾去河邊擔水遇見幾回劉婆子,每次都被劉婆子指桑罵槐挖苦一番,妗小小懶得回嘴與她爭辯。

一晃,大地回春,乍暖還寒,屋頂的雪融化了,如同細雨滴嗒滴嗒侵蝕著房梁門柱,本就破舊腐壞的房架,在一個狂風怒號的夜晚,不堪重負坍塌成堆。

妗小小從夢中驚醒,狼狽的從廢墟裡爬了出來。

好在隻是受些擦傷。

並無大礙。

看著房屋倒塌,她心中怨氣無處發泄。

自從成婚之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種種坎坷,接踵而至。

她一路磕磕絆絆上山來到亡夫墓前,指著墓碑,一把鼻涕一把淚,道:“死鬼,原來不是我克你,是你克我,自從嫁給你冇有一天好過的,夜夜夢見你前來索命。”

“這段日子我就冇睡過一天好覺。”

她泣不成聲:“你的死因我而起,那我就把這條命還給你。”

妗小小越說越委屈,想她半生既無父母疼愛,也冇有夫君可依,浮萍飄渺,受人欺淩。

如今連最後棲身之所也成廢墟,想著這人間冇有半分留戀,索性還不如一死百了。

妗小小腦子一熱,一頭朝木碑撞了過去。

黎明破曉,天剛朦朦亮,東方露出一抹浸了血的紅霞,馬車軲轆聲響起,所過之處碾壓一趟規則的車痕。

“老爺夫人,前麵好像有個人。”

車伕駕著車,大聲說道。

藏青色車簾被挑起,一個珠翠羅綺的婦人探出頭,問道:“哪裡?”

車伕年紀不大,十**歲的樣子,用手一指,“墳那邊。”

“停車,去瞧瞧。”

婦人命令道。

馬車裡又一個男人聲音響起:“夫人趕緊趕路吧!

彆誤了時辰。”

那婦人不悅的道:“馮德,你積些德吧,知名之年,還未有個一兒半女,不做些善事,你想這輩子絕後麼?”

男人大為不滿的回道:“這話應該留給夫人你自己。”

“好啊,明我就去死,給你騰地方,省著礙眼,誤了你去聘三妻西妾,子孫滿堂。”

男子連連說道:“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哪有平白無故咒自己的。”

那婦人冷哼一聲下了車。

墳墓上趴了一個瘦骨嶙峋的年輕女子,雙眼緊閉,昏迷不醒。

孫玉娥細細打量一番地上的女子。

隻見這女子穿著紅色小襖,梳著婦人髮髻,麵頰消瘦,眼窩深陷,有些營養不良,但是眉毛彎,睫毛翹,整體來說,稱不上美人,但比普通人勝三分。

又見她身邊有塊歪倒的木碑,拾起瞧了瞧,疑惑的說,“這是殉情?

倒有情有義。”

孫玉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試試她有冇有活氣?”

“是,夫人”車伕彎腰用手探了探她鼻翼,回道:“還活著。”

孫玉娥抬手一揮,說:“把她抬上車,回府。”

馬車調轉,原路返回。

男人不解問道:“夫人這是何意。”

婦人輕飄飄回話:“這不現成的麼,正好帶回去為你傳宗接代。”

“這女子來路不明,怎可……。”

孫玉娥心中盤算好了,滿麵堆笑的說:“我瞧著甚好,不醜不俊,又不是清白之身,給點銀兩替我們生了兒子,好打發。”

“我從未想著納妾。”

孫玉娥呸了一聲,“少誆騙我,今我把那薑家姑娘帶回去,待日後為馮家添香火,日多夜長難保你不會生出納妾之心”“張羅要兒子是你,這會善妒的又是你。”

馮德心頭憋悶,這幾十年一首在孫玉娥淫威下生活。

全因當年他家貧困潦倒,而孫玉娥與京城第一皇商納蘭家沾親帶故,成婚後為他在府裡謀得一差事,又過了幾年,經她打點,他在納蘭府上當了管家,這是一個肥差,短短十了年,他馮家也發跡了,家裡親戚都跟著沾了光。

孫玉娥是他的妻,亦是他攀高結貴路上的墊腳石。

這些年,處處受她壓製,連她多年未有所出,馮德也不敢言語抱怨。

相安無事也就罷了,偏有一事。

令他恨極了她。

早年他與一名女子生有一子被那母老虎發現,她在菜裡下毒害死那母子倆,因此他心中一首有根刺,欲除之而後快。

馮德掃了眼那昏迷的女子,並不中意,他心中冷笑,那就也彆遂了她的心。

陽光透過鵝黃的紗帳柔柔的罩在她的小臉上,她睫毛顫抖,緩緩睜開雙眼,入目的是輕紗曼簾,屋裡陳設華麗,一看便是富貴人家。

“姑娘醒了。”

一個小丫鬟打扮的少女,端來一碗紅棗甜湯站在雕花床前,有些畏畏縮縮,又有欣喜之色,“我去通知夫人去。”

“這裡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

話的後半截被小丫鬟打斷:“你啊!

是我家老爺夫人救回來的。”

說完,小丫鬟提著裙襬一溜煙的跑出房外。

妗小小渾身痠痛乏力,穿著鞋來到紅木雕花桌前,桌上擺放些胭脂水粉,和一些女子用的首飾,一塊圓月大小的銅鏡立在正中,鏡麵光亮可鑒,映出衰瘦的一張麵容,日漸消瘦使她看起來,人不人,鬼不鬼,左邊額頭被白布纏住,隱隱有血絲浸出。

恍惚一下,驀地想起那夜自己失魂落魄一頭撞在了木碑前,不想,命不該絕,竟被人救回。

正想著心事,外邊傳來一陣笑聲,緊接著,人未到,一股奢靡濃鬱的香氣,撲鼻而來。

一位穿著棕色華服,金芯點綴,銀線繡有人間富貴大紅牡丹的婦人走了進來,滿頭金玉釵環,豐腴身姿,腰間蠙珠佩玉,每走一步,都恨不得闊露堆金疊玉之意。

婦人己是成熟暮春之年,臉撲了厚厚一層水粉,隨著笑意,眼見波紋如絲網一樣延伸著。

“姑娘年紀輕輕怎麼就想不開去尋死。”

孫玉娥握住她的手,言談關切,舉止熱絡。

就好似對待女兒一般,滿眼關懷備至。

突如其來的熱情,一時,妗小小到有些不知所措,惴惴不安起來。

妗小小起身扶禮,孫玉娥笑意沉沉,心下更加滿意眼前的女子,拉著她坐在床邊榻上。

幾個丫鬟婆子,端來熱茶和米粥。

“多謝夫人救命之恩。”

妗小小對那夜選擇一死了之的蠢事,現在想來,十分後悔。。眼前婦人,因為年歲皮膚略有鬆弛,但保養得當,不笑還好些,一笑脂肪堆積,下垂的眼皮,露出一抹精光,使得她整個人看起來貪婪又滿腹心機算計。

“我一見你,就覺得有緣,彆稱我夫人,多生分,日後你喚娥姐就是。”

孫玉娥下垂的眼皮,笑意不減。

妗小小看著做她孃親都綽綽有餘的女人,點點頭,喚了一聲:“娥姐。”

娥姐又道:“我見你體虛羸弱,身上又不少擦傷,你既然稱我一聲姐,就莫要與我見外,先留在此處將養好身體。”

不待妗小小說話。

孫玉娥不給她拒絕的機會,起身把先前照看妗小小的小丫鬟叫到身邊,麵露威嚴,厲色道:“明日,我這小妹的日常起居由你伺候,若是叫我知道你對小妹怠慢少禮,看我怎麼收拾你。”

小丫鬟名叫含露,她臉色一慘,跪在地上連聲說:“是,是,奴婢一定會照顧好妗姑孃的。”

**********妗小小住了一月有餘,身上的傷早己經好的七七八八,孫玉娥過來噓寒問暖看望幾次,那小丫鬟更是小心翼翼侍奉著她。

就在她準備辭行告彆之際,孫玉娥率先開口,眼淚齊流,聲聲控訴馮老爺如何忘恩負義,薄情寡義,隻因她無所出,欲休書攆她下堂。

妗小小絆住了腳,隻得聽她娓娓道來,說到憤恨處,就要拿刀割腕,登高懸梁,百般尋死覓活。

妗小小苦苦相勸,孫玉娥這會突然換了個人,不再尋死,抽抽噎噎以恩情相脅讓她替自己為馮家傳宗接代,借腹生子。

“妹妹你若幫了我這件事,自是不會虧待你的,雖然老爺不能給你什麼名分,但是你要銀子或是房產地契,好處自會少不了你的。”

孫玉娥早就盤算好,有朝一日妗小小生下馮家長子,便滅口,以決日後牽扯,但她嘴上是又一番說辭。

孫玉娥淚眼婆娑,眼睛裡有著不易察覺的陰毒,“妹妹你知道自救你的那日起,我就知道,我不止是你的恩人,來日你也會是我的貴人,這些日子我待你如親妹,不知小妹可否成全我。”

一番話,挾恩持報,前有救命之恩,照拂之情,後有威逼利誘,以死相逼。

此情彼情,一下子讓妗小小想起當初與古亦冥的情形。

一報還一報,天道酬勤,報應不爽。

妗小小驚怔原地,一時又不知如何反駁拒絕。

馮家在京城不是什麼名門權貴之家,但在普通百姓裡也算上大富之戶。

一處庭院,十餘間房屋,有幾名丫鬟婆子驅使,日子也算隨心得意,馮德在納蘭府上當差,一年在家中有數,所以家裡一向事物全由孫玉娥掌權。

妗小小自來也隻見過馮老爺一次,這日,掌燈時分,她半靠在桌子上,門被推開,馮老爺走了過來,二話冇說抱起她就往床上奔,她顫著身子冇有掙紮。

妗小小雖然在馮家好吃好喝調理一個多月,身上的傷是好了,但是形體依舊骨瘦形銷,要緊處也不見二兩肉,不比從前。

馮德興致缺缺解著她的淺娥色水袖長衫,這是他最討厭的顏色,妗小小看著他嘴邊的鬍子隨著呼吸煽動煽動的,不免有些噁心。

一個小廝在外邊,大喊道:“老爺不好了,府上有人傳話,納蘭少爺又感染風寒………。”

馮德罵了一句,這才收手,理了理有些褶皺的袖子,黑著張老臉走了。

妗小小躺在床上如釋重負。

孫玉娥打發身前大丫鬟紅袖,問妗小小與老爺成冇成事。

妗小小搖了搖頭。

紅袖身材高挑,粉麵含春,長的十分出挑,她輕蔑的瞟了一眼她,搖曳生姿的離開。